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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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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謝存趕走了。

門沒關,穿堂風肆亂,淩厲的風迎面刮來,像是刀刃甩在我心上一樣,逼痛我每一根神經。

我的臉頰漸漸被濕潤浸透,從熱到涼,從濕到幹,每一絲幹涸的痕跡都在暗示著我的難受。

莫名而生的心酸徜徉在心頭,我再無力反駁,謝存但凡出現,還是能輕而易舉地讓我放棄執著,滿軍潰敗。

我呆滯在原地,風聲帶了力道,輕輕把門帶上。

清脆門鎖扣上的那刻,我雙腿發軟,倚著冰涼的門背跌坐下去。

雙眼朦朧,氤氳濕遍,我擡手輕碰臉頰,竟全是水漬。

後來的一夜,風聲在畔,我失神地看了窗外一晚,視線沒一刻移開。

因為謝存的那輛黑車,整整一夜沒走。

我從沒想過我和謝存在工作上還會有交集。

新一輪畫展出展,因為場地難以協調的問題,我被公司派到第一輪的現場交流。

那天現場的人夠多,我到早了,預約時間還不到點,就見不到負責人,只能坐在大堂的休息區看著熙攘的人流出神。

其中有個男人牽著一個女孩掃完進場碼進來。

女孩頭上用彩繩紮著好看的兩個羊角辮,沒走兩步就像是走累了,擡起雙手要男人抱。男人當然答應,撐住她的胳肢窩就把她抱了起來。

兩個人有說有笑的,男人是不是還會幫她理被風吹亂的劉海。

這一幕像極了過去,我還小那會和謝存相處的方式。

不過謝存沒男人這麽溫柔,每次我站在原地喊累的時候,他都會不解風趣地板起臉,同樣一動不動,就要我自己走過去。

在他的念想裏,好像教導上面小孩是慣不得的。

我以往都是有眼力見,會服軟。

但就是初潮那次,小腹又漲又疼,連感官神經都不受控地變得酸澀。

那次我真沒開玩笑,是真的走不動了。

我還記得那天謝存好不容易抽出時間能陪我去游樂園,我心心念念好久才有的珍貴一次,所以我說什麽都要從床上爬起來,裝作沒事人一樣跟在他身後去玩。

我向來堅強,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麽,我一路都在疼澀交織的難受中說服自己。

可我的身體就是不爭氣。

走進園區沒多久,我還沒看到旋轉木馬,一陣突如其來的垂墜感就胡亂地席卷而來。

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,褲子鮮明的濕感,我站在原地也能感受到異樣的難受。

那一刻,我不知所措地揪住碎花裙擺,心跳因局促而加快,一步都不敢多動。

謝存大概是以為我又在玩以前的那種把戲。他神色寡淡,不怒不笑地站在前面,難得地朝我伸了手,“過來。”

我像被施了咒一樣盯在原地,臉憋得都漲了,動唇嘟囔半天只能艱難說出三個字:“小……叔叔……”

謝存很快發現我不對勁的地方,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朝我走來,“怎麽了?”

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麽了。

巨大又無力的羞恥感包裹著我,我不僅擺脫不掉,還因為裙身染紅而越發地不適了。

我不敢哭,更不敢說話。

謝存發現情況後,脫下外套套在我身上,正好遮掩了敏感印染的那一塊。

就是他這樣一個不太會安慰人的人,那天教我怎麽用棉條,還找出車內的備用裙讓我換上。

從頭到尾的每一句話都說得慢,不施力道,全然像是用盡了他迄今為止對我能有的所有耐心。

也就那一次,就那一天,我見到了那樣的謝存。

有可能是那一天我擁有的太奢侈了吧,上天在贈予愛情這件事上力求公平,後來讓我經歷了這麽多苦澀,讓我明白,這天下連愛都很難是免費的。

我望著男人和女孩,一時間想了很多,就連等待得已經過了既定時間都沒能註意到。

負責人應該是聽人說我在大堂等他的事,談完事就步履匆匆地從內廳走出。

在他之後的,還有謝存。

我擡眼的那瞬,視線像是有所指引一般,穿過重重人群,越過在謝存站位之前的負責人,唯獨和他撞上了目光。

那一刻,我躲都躲不掉,如芒在背。

幾天不見,謝存好像有哪變了,又好像哪都沒變。但我一眼就能看出,他瘦了,渾身滲透的鋒芒都緩和了。

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。

負責人大概是不知道我和謝存的關系,對話前還刻意介紹了遍我們兩個,說是有緣認識,不如了解一下。

我沒說話,謝存也沒出聲。

我回避了他的視線,但他始終都在看我。

負責人可能也察覺出我們之間那點微妙的不對勁。言簡意賅地把出展問題解決後,他以有事離開為由,把空間讓給了我們。

落得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空間,無言相對的沈默在滯緩地發酵著尷尬。

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。

想著以後必定還是要見面的,我心平氣和地找了個簡單的切入點:“我不知道你現在也有涉獵這個行業。”

謝存的眼眸竣黑深沈,裏頭像有汪洋大海,深不見底。

我不敢看,卻又無奈地逼著自己去看。

謝存教我這麽多道理,我唯獨記住了一句——要想解決困難,就得直面困難。

所以我努力地放平心態望著他,希冀能有一瞬,匯進山川河流的鴻溝都再難掀起一道波瀾。

謝存沒有接我的話,反是伸手想要牽我的手,低沈著嗓喊我:“芩芩。”

這兩個字聽得我心頭一顫。

眉目不自禁地蓄滿難忍的情絲,一絲一縷都糾纏在我心房,壓迫著我的心跳。

我避開了他的手,強顏歡笑說:“小叔叔,你還是喊我溫芩吧,習慣了。”

謝存沒說話。

不知怎的,我感覺我好像又要哭了,怎麽回事啊,怎麽又要哭了。

我最近老是哭,白天的時候總和同事們有說有笑,但一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,眼淚情不自禁就掉下來了。

像是中了消不掉的蠱。

我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,但又不想在謝存面前出糗。

捏著包帶猶豫了幾秒,我還是硬著頭皮站起身,強忍不適,努力沖他笑了下:“小叔叔,畫廊那邊還有事,我這邊得先走了,我們有機會下次再見。”

就在我話說完的短短一秒,謝存忽地牽住我的手,私心泛濫地用了點力,把我一把拽進了他懷裏。

我堂而皇之地坐在他腿上,震驚得一時之間拿不出丁點反應。

“你跟我回家……”他的嗓音比剛才又沈了些,念念不散地說著,“我在等你,你跟我回家……”

我苦澀地望著他,臉上的笑大概比哭還要難看了吧。我依舊在演雲淡風輕,手上的動作卻很誠實地在慢慢地,一點一點地推開他的手。

“謝存,”我這次用盡了為止的好脾氣,再沒逃避地和他說,“你怎麽就聽不懂我的話呢?”

“我要聽懂什麽?”謝存沒了先前的霸道,沒了擺在明面的瘋狂占有欲,對我殘餘的只有妥協和溫柔。他眼圈明顯地變紅了,“你走了,就只剩下我了,以後就只剩下我了。”

這話像極了催淚劑。

我還沒說話,氤氳已經蒙上了我的眼。

一直以來,我都知道謝家內鬥嚴重。謝家家底深厚,但一脈相承的企業,最終享有絕對控制權的只可能是整個家族裏一個男人。

而為了爭奪這個絕對控制權,謝存的父親和謝存的一叔一伯年輕時候沒少對著幹。

整個謝家在早年就分崩離析了,舊皇城腳下的地段,寸土寸金,他們從那個圈子裏搬出來,謝存父母也相繼出了國,謝爺爺就再沒給過他們回去的機會。

現在謝家祖宅還在,家宅卻搬到了上海。

為的也是,老人家年紀大了,在過去的歲月都陷在固定地段的牢籠,是時候想出來走走了。

所以我才有被選中帶進謝家的好運。

我從小在上海長大,和謝家北京的背景大相徑庭。這樣都能走到一起,我都不知該怎麽叩謝命運對我的嘉賞。

就因為過去的紛紛擾擾,謝家現在的主根基都在謝存手上。不用他說,我都知道他過的有多難。

人的悲歡本不共通。

但就在謝存那句“以後就只剩下我了”出來後,我仿若瞬間感同身受地看到了他的孤獨。

一場生日宴,謝爺爺身體狀況每況愈下,謝存也是在外應酬工作繁忙,再加上我和他這段時間不得安生地斷關系,謝家過去那段圓滿好像一下子就名存實亡了。

我如鯁在喉地望著他,想說的話千千萬,可偏偏就是一個字眼都說不出來。

謝存還在和我重覆著:“你回來,只要你回來,想怎麽樣都可以。”

“真的,只要你回來。”

我啞聲說:“可是你真的問過你自己的心了嗎?”

謝存的臉埋在我的肩胛,幾秒的時差,我明顯感受到了一抹溫熱的濕潤。

我背脊莫名發僵,一點都不敢動彈。

謝存說我一字一句說:“我曾經以為我不會愛人,所以你說你會愛我,我沒信過你。我當你那是孩子氣,畢竟人走茶涼的道理永遠都不會變。但這麽久了,你始終陪在我身邊,用熾熱的心來暖化我的冰涼,我漸漸發現我好像也開始變了。”

我沒想到謝存會和我說這個。

我沒說話,楞在原地。

“在你撒嬌說不開心的時候,我想要安慰你,可我忍住了;在你說因為我想學畫畫的時候,我心臟有過一瞬的加快跳動,你說那是為了圓我的夢,圓一個我身為謝家繼承人就不能做的夢;在你說過生日想吃什麽蛋糕的時候,我提早半年就找人做了定制款,可生日當天,我沒送你,那時候我已經開始發覺自己不對勁,但我不承認;你說我對你沒有愛,只有占有欲,可你想過嗎,沒有把握能夠擁有的,我從來不會說出一句有關的話……”

這是這麽多年來,謝存第一次和我說這麽多話。

我願以為醜小鴨的頭銜才屬於我,卻沒想到,這麽多年來,謝存為我締造的都是天鵝清池明月光。

最後的一個問題,他淡聲說:“你不是一直好奇‘著迷’那幅畫是送給誰的嗎?”

我十八歲那年,謝存畫的。

我先前一直以為是要送給顧盼的。

可這一秒,他說:“是給你的。”

“溫芩,我著迷你很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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